“送水喽！”楼天意在楼群里撒开嗓子叫唤，农村娃特有的高调粗嗓音格外引人注目。

“这里，这里。”五楼窗户里，一个年轻女孩探出脑袋朝他叫道。

楼天意羞涩地朝她微笑一下：“好嘞！”就扛起水，一口气登到五楼。

一桶水五块钱，女孩给他六块，因为楼层太高，女孩觉得不好意思，每次都会给他一块钱劳务费。楼天意起初不肯收，女孩坚持。

“谢谢师傅。”女孩送他出门。

楼天意每次还来不及说不用谢，门就关上了。他年纪不大，初次听她叫他师傅，居然脸红了。他喜滋滋地拽着一块硬币，一阵轻风似的跑下楼去。

楼天意十八岁就远离家乡，来到这个城市打工。经过老乡介绍在一家矿泉水公司找到一份送水的工作。

下班回家的路上，楼天意经过电影院，看见白墙上涂着一个大大的“拆”字，心里突然有了一个主意。

回到集体宿舍，他把一块钱硬币投进矿泉水瓶子里，晃一晃，“叮铃哗啦”金属碰撞摩擦的声音，拿在手里掂一掂，已经有些分量。他满足地微笑着，抱着瓶子躺在床上。

“呦，天意开始存老婆本啦。”室友们见他这个样子都会笑他。

楼天意还记得第一次气喘吁吁地登上五楼，看见门口站着的女孩子，吊带短裤的打扮居然羞红了他的脸。那时羞怯和甜甜的滋味到现在还记忆犹新。以后，他第二次去，第三次去，第N次去，女孩都会微笑地在门口站着。他倒出瓶子里的钱，一块一块地数着，数好后又重新一块一块地塞进去。他心里盘算着等电影院造好后，一定要邀请女孩一起去看一场电影。只是他没有把握自己是否有这个勇气。

听见推土机轰隆隆的声音，废旧的电影院轰然倒塌。

“咳咳！”楼天意拖着自行车站在楼下，刚才经过电影院的时候染了一身灰，他拍去灰尘，理了理衣服，扛起水桶精神抖擞地冲上五楼。

女孩一如既往地等在门口，仍旧朝他微笑，但有所不同的是，女孩的眼圈是红的，脸色疲惫。

“真不好意思，昨天的水打翻了。”女孩说。

难怪屋子里有些狼籍。楼天意隐隐感到怪异。“需要帮忙么？”他大胆地问道。

女孩说不用了，又给他六块钱。这时，从房间里走出来一个穿着背心的男人。楼天意陡然看见他，有些惊慌失措。女孩看见男人出来，阴着脸进了房间。男人看了楼天意一眼，楼天意不自觉地退到门口，他听见女孩小声的啜泣，男人温柔地哄着她：你别闹行不行，我不会跟我老婆离婚的，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么？

楼天意捏着钱痴痴地站在楼梯口，他回头望一眼，门虚掩着。“咕噜噜”新装上的水突然泛起泡，楼天意觉得这声音仿佛也是在嘲笑他，但更多地是在嘲笑那女孩。他拎着空桶晃一晃，里面还残留些水。他一抬手把空桶甩在肩上，忽然欢快地吹起口哨慢悠悠地踩下楼，可是眼圈却明显有些发红了。

两年后，送水公司要到另一个小镇开个分店。楼天意被派去当店长，再不用整天抗上抗下地送水。经过老乡介绍，他认识了跟他一样年纪轻轻就出来打工的龙妹。

临行前一天，龙妹帮他整理包袱翻出了床底下积满灰尘的一个矿泉水瓶。

他们把硬币倒出来数，一共六十三个，两人兴高采烈地去看了一场电影。楼天意用剩下的三块钱给龙妹买了一包爆米花，龙妹幸福地笑，也似这玉米开了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