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乡说,我听你们说话的声音和新闻联播里面的是一个腔调,你们也是北京人吧?反正要死了,再也不用畏罪潜逃,他们也就大大方方地承认了。
我一辈子就想看看北京。现在这么大岁数,原想北京是看不到了。但现在看到了两个北京人,也是福气啊。老人说着,罄其所有,给他们做了一顿丰盛的好饭,说什么都分文不取。
他们低着头吃了很多饭,吃得很多。这是人间最后的一吨饭了,为什么不吃得饱一点呢。吃饱之后,他们很感激也很惭愧,讨论了一下,决定还是不能死在这里。因为尽快山高林密,过了一段日子,尸体还是会被发现。老人听说了,就会认出他们,那就会痛心失望的。他一生看到的惟一的两个北京人,还是被通缉的坏人。对不起北京也就罢了,他们不能对不起这位善良的老人。
他们从情人崖走了,这一次,更加漫无边际。最后,不知是谁说的,反正是一死,与其我们死在别处,不如就死在家里吧。
他们刚一回到家,就被逮捕了。
她对我说完了这一切,然后问我,你能闻到我身上的怪味儿吗?
我说,我只闻到你身上有一种很好闻的栀子花的香味。
她惨然地笑了,说,这是一种很特别的香皂,但是味道不能持久。我说的不是这种味道,是另外的……就是……你明白我说的是什么……闻得到吗?
我肯定地回答她,除了栀子花的味道,我没有闻到任何其他的味道。
她似信非信地看着我,沉默不语。过了许久,才缓缓地说,今生今世,我再也见不到他了。就是有来生,天上人间苦海茫茫,哪里能碰得上!牛郎织女虽说也是夫妻分居,可他们一年一次总还是能在鹊桥见一面。那时一座多么美丽多么轻盈的桥啊。我和他,即使相见,也只有在奈何桥上。那座桥,桥墩是白骨,桥下流的不是水,是血……
我看着她,心中充满了哀伤。一个女孩子,幼年的时候就遭受重大的生理和心理创伤,又在社会的冷落中屈辱地生活。这一切使得她的心理畸形发展。当年暴徒的一句戾语,居然像咒语一般,控制着她的思想和行为。她慢慢长大,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做人的尊严,找到了一个爱自己的男孩。又因为这种黑暗的笼罩,不但把自己拖进深渊,而且还让自己说爱的人走进地狱。
旁观者清。我们都看到了症结的所在。但做为当事人,她在黑暗中苦苦摸索,碰得头破血流,却无力逃脱那桎梏的死结。
身上的伤口,可能会自然地长好,但心灵的创伤,自行修复疗效是非常小的。我们能够依赖的只有中性的时间。但有些创伤虽被时间轻轻掩埋,表面上暂时是看不到了,但在深处,依然有深深的窦道。一旦风云突变,那伤痕就剧烈地发作起来,敲骨吸髓地痛楚起来。
我们每个人,都有一部精神的记录,藏在心灵的多宝槅内。关于那些最隐秘的刀痕,除了我们自己,没有人知道它陈旧的纸页上究竟滴下了多少血泪。不要乞求它们会自然地消失,那只是一相情愿的神话。
重新揭开记忆疗治,是一件需要勇气和毅力的事情。所以很多人宁可自欺欺人地糊涂着,不愿清醒地焚毁自己的心灵垃圾。那些鬼祟也许会在莫一个意想不到的瞬间,幻化成形,牵引我们步入歧途。
我们要关怀自己的心理健康,保护它,医治它,强壮它,而不是压迫它,掩盖它,蒙蔽它。只有正视伤痛,我们的心,才会清醒地跳动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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